美国著名学者约瑟夫·奈又出新书了，并且以一个新词汇——“领导力”，再次引起了广泛的关注。这个大约在20年前创造了“软权力”这一概念并使之风行世界的人，再一次显示了自己作为美国学界、政界两栖名人的巨大吸引力。这是我看完奈教授在2008年年初出版的新书《灵巧领导力》之后，脑海里首先浮现出来的一个想法。

　　在我看来，奈无疑是个造词的大师。在过去20年中，他所阐述或使用的“软权力”、“灵巧力”、“领导力”等新概念，都在相当程度上流行起来。但是，奈不管是使用“软权力”，还是“灵巧力”、“领导力”，都是为了阐明一个主题，即美国如何维护其在世界上的领导地位。

　　1990年，奈在他出版的《注定领导世界：美国权力性质的变迁》一书，以及他于同年在《对外政策》杂志上发表的《软权力》一文中，使用和阐述了“软权力”概念，并使之风行世界，成为冷战后使用率极高的一个专有术语。此后，奈本人不断撰写文章和发表著作，阐述自己对“软权力”的思考，特别是在2004年出版的著作《软权力：在世界政治中获得成功的途径》中，对“软权力”思想进行了更为系统和清晰的表述。奈把权力（影响他人和达到自己目的之能力）分为“硬权力”和“软权力”。“硬权力”或者“硬性命令式权力”是指通过威胁（大棒）或者奖励（胡萝卜），让别人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情，通常与军事和经济手段的使用分不开。而“软权力”或者“软性同化式权力”则是指通过吸引力而非强制手段，让他人自愿追求其所要的东西。奈所说的“软权力”具体包括文化吸引力、意识形态或者政治价值观念的吸引力以及塑造国际规则和决定政治议题的能力等等。

　　在奈看来，美国是世界上拥有最多“软权力”资源的国家，因而注定领导世界。与此同时，奈也承认，美国政府执行错误的对外政策会削弱美国的“软权力”，从而损害美国在世界上的领导地位。另外，虽然奈把权力分为“硬权力”和“软权力”，并且强调“软权力”的重要性，但是他始终认为“硬权力”和“软权力”密不可分，并且主张美国领导人要学会把“硬权力”和“软权力”有效地结合起来。这或许就是奈后来使用“灵巧力”一词的原因。

　　所谓“灵巧力”（smart power），指善于把软硬权力的使用结合起来的能力。2006年，奈和理查德·阿米蒂奇（曾在小布什政府中担任过副国务卿）创立一个由民主、共和两党人士组成的“灵巧力委员会”，公开倡导美国要使用“灵巧力”。从此，“灵巧力”这个概念如同“软权力”一样，开始流行开来。在笔者看来，把奈视为最早使用“灵巧力”概念的人也是可以的。“灵巧力”和“软权力”一样，都是奈用来思考如何维护美国在世界上的领导地位这个主题的。实际上，“灵巧力”概念由于把软硬权力结合起来了，有助于克服“软权力”概念的片面性，从而更完整地表达奈的思想。

　　奈在2008年出版的新书《灵巧领导力》，则专门论述成为好领导或者好领袖的能力或权力，并使用了“领导力”这一新概念。奈在该书中反复强调，一个好领导或者好领袖，应该是具有“灵巧力”或者善于把软硬权力结合起来使用的人。虽然奈在这本书中援引很多政界和商业领袖的具体案例，极力阐明如何才能成为一个好领导或者好领袖，使得该书像一本以为官之道为主题的指南或教科书，但是书中字里行间表露的核心思想，依然是美国如何保持自己在世界上的领导地位。也就是说，奈所说的“领导力”主要指的是美国领导世界的能力。因此，从1990年出版《注定领导世界：美国权力性质的变迁》，到2008年出版《灵巧领导力》，奈思考的主题并没有发生变化，他不管是使用“软权力”概念，还是使用“灵巧力”、“领导力”概念，都是为了阐明这一个核心思想。当然，《灵巧领导力》一书由于具有为官指南的色彩，的确有望成为政界和商业领袖的重要参考书。

　　中国读者有必要了解《灵巧领导力》一书推出的特殊背景，即2008年美国总统选举。奈的这本书出版于2008年年初，当时正值美国大选年的开始。奈曾经在美国民主党卡特政府和克林顿政府中担任过高官，近年来一再公开批评美国共和党小布什政府的对外政策（尤其是发动伊拉克战争）损害了美国的“软权力”及其在国际舞台上的领导地位。奈在民主、共和两党激烈争夺白宫权力的时候，推出《灵巧领导力》一书，明显的是在为民主党候选人摇旗呐喊和宣传造势。该书对克林顿总统赞赏有加，而对小布什总统则尖锐批评。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奈在该书中提到，在后现代化社会中，“女性化的领导风格”更容易获得成功。这似乎有为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造势之嫌。2008年美国大选已经尘埃落定，民主党人巴拉克·奥巴马于2009年1月入主白宫，希拉里·克林顿也众望所归，成为了奥巴马政府的首席外交官—国务卿。不管是奥巴马，还是希拉里·克林顿，都在总统竞选中表示要恢复美国在国际舞台上受到损害的领导地位。值得注意的是，希拉里·克林顿本人曾经多次表示美国要重视使用“灵巧力”。比如，2009年1月，希拉里·克林顿作为候任国务卿在美国国会参议院外交委员会的听证会上这样说道：“我们必须使用所谓的灵巧力，即我们可以动用的所有工具，包括外交、经济、军事、政治和法律手段，根据不同的情况，选用某种合适的手段，或者使用多种手段。拥有了灵巧力，外交就是我们对外政策的先锋。”她在2009年2月的东亚四国之行中也提出过类似主张，并使用过“灵巧力”这一概念。因此，奈在2008年出版的《灵巧领导力》一书，可能有助于我们观察奥巴马政府的对外政策走向。

　　约瑟夫·奈算是美国学界和政界的一位成功人士，他的为学、为官之道，是很多人所关注的。因此，《灵巧领导力》成为畅销书在情理之中，中国读者也确实有必要好好读读这本出自美国学界和政界名人之手的书。与此同时，我们也不应该一味被别人新造的词汇牵着鼻子走，并因此束缚自己的思维。奈是一个造词高手，谁能想到他今后会不会再创造出个什么新词来呢？然而，美国人善于造词并且能够使之风行世界，这本身就是值得我们研究的现象。

  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 张小明